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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川法(1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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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川法(12)

四日後。

江在水提著幾只禮盒,後面跟著游與明,敲開了丞相府的門。

日正當空,她尋思著其它時段上門坐著楞聊都挺尷尬,遂選了午時上門,提前一天遞了拜帖,拎著禮——或者說飯費,來赴宴。

“喲,江在水,又見面了。”

白烏安坐在院中桂花樹上,見她從路上走過,低頭打了個招呼。

領路的小廝忙行禮:“見過三少爺。”

白烏安擺了擺手,從樹上跳下來,向江在水走過去,目光看向她身旁:“這是?”

“我朋友,青風堂游與明。”江在水簡單介紹。

白烏安此前陰差陽錯的,倒是一直沒見過游與明,聞言點了下頭,權當打過招呼。

游與明不喜歡和人社交,沒覺得被忽視,反而挺舒適的繼續隱形。

白三少悠悠哉哉地走在江在水身邊,有一搭沒一搭地同她閑聊。

“你這帶的什麽?”

“一點薄禮。”

“知道是薄禮,我問你具體是什麽。”

江在水挺無語地看他一眼,從小廝的手上拿回那一沓禮物,抽出來一個盒子遞給他:“你的,自己拆開看看吧,一會兒就別找我要了啊。”

白烏安沒想到她真就直接給,下意識接過來,一頓,又給塞了回去:“那我不問了,你到時候一並給我吧。”

還挺有儀式感,江在水暗笑。

她看出白烏安其實挺高興,沒準是抱著一種“小夥伴來找我玩了”的心態,眉梢眼角都帶著放松的愜意,還沿路給她介紹院中景致。

兩人閑聊著往丞相府的宴客廳行去,走著走著,白烏安腳步突然一停,臉上的輕松愜意一瞬間散了個幹凈。

江在水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,就見前路上正站著一位貴公子。

此人一襲靛青色長衫,腰間系著如意紋綢腰帶,頭上束著蓮花樣白玉冠,眉眼間與白烏安頗為相似,卻要成熟許多。

江在水幾乎瞬間便猜到此人是誰,就見他含笑一禮:“江大小姐,游小神醫,久仰,長羽有禮了。”

江在水同游與明齊齊還了一禮,道:“白二少爺,謬讚了。”

白小少爺不滿地“嘖”了一聲。

白長羽聞聲看向他,喊道:“綰仔,怎麽見了哥哥也不吭聲。”

白烏安不情不願地拉長音:“二——哥。”

人間講究成年後取字,男女皆是十八,白長羽今年十六,白烏安才不過十三,都還不到年齡。[1]

江在水這是第二次聽別人喊白烏安“綰仔”,稍一想就明白了這個小名的來由,抿唇一笑。

白長羽是個標準的名門公子模樣,舉手投足都帶著大家族養出來的貴氣,他微一頷首,歉意地同江在水道:“舍弟頑劣,讓江小姐見笑了。”

江在水哪敢笑這脾氣不好的小少爺,連忙否認:“沒有沒有,白三少性情率真,我們很聊得來。”

白烏安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好了許多。

“是江小姐為人豁達大度。”白長羽客氣道:“父親記著今日兩位會來府上小坐,特意擺了宴,派我出來迎,兩位請。”

江在水一笑:“白二少爺請。”

白長羽等待的地方離宴客廳沒幾步路的距離,幾人沒說上幾句便到了。

丞相府財大氣粗,宴客廳也修的寬闊明亮,上首一張八仙桌,兩側兩張太師椅,白丞相與白夫人端坐其上,下首依次擺著數張桌椅,一名少女坐在右手第二位,正端著茶盞啜飲。

見幾人進來,少女輕輕放下茶盞,站起身來,一福身,聲音輕柔婉轉:“見過江大小姐,游小神醫,二哥哥,小女白長靈,此廂有禮了。”

江在水在心裏嘆了一口氣,心說這丞相府的規矩屬實繁重,難怪白烏安那小子成天臭著一張臉。

想歸想,她還是入鄉隨俗地還了禮,又同上首的丞相夫婦行了晚輩禮,這才在下人引導下落座。

白烏安在後面沒個正形地站著,見他們總算客套完了,打了個哈欠,朝右手第三個座位走去。

他剛跨出步子,就聽白丞相的聲音從上方傳來:“烏安,今日江小姐她們是來找你玩的,你坐過去陪客人。”

白烏安身形霎時頓在原地,一動不動。

本就不算松弛的氣氛,因為這一話一靜變得緊繃了起來。

他背對著江在水,江在水看不清這小孩的神情,正想著要不要打個圓場,就聽白烏安笑了一聲。

那絕對不是高興的笑聲,小少爺聲線還帶著少年人獨有的青澀,話音裏卻是不掩飾的尖刻,“爹,江在水她們來找我玩,你擺什麽宴會啊。”

白丞相被他落了面子,臉上變得不好看,“你怎麽和你父親說話的!”

白夫人連忙在一旁勸:“烏安,你父親是怕你一個小孩子不會招待客人,失了禮數,這才幫你辦了這個小家宴……”

“哦?”白烏安看向她,眼角帶著諷意,“小家宴?那我怎麽不見大哥的影子?”

這下連白夫人也掛不住臉了。

“綰仔。”白長靈的茶碗落在瓷做的盤上,“叮當”一聲脆響。

她柔聲喊弟弟,“客人看著呢,莫跟爹娘置氣。”

白長羽坐在她上首,低著頭撥茶葉,知道弟弟不怎麽待見自己,遂不發一言,免得火上澆油。

白烏安還算給自家姐姐面子,息了聲。

他和她對視片刻,轉身,大踏步走到左手第三位,一撩衣服下擺,落了座。

江在水和從始自終當啞巴的游與明齊齊松了口氣。

她趁著沒上菜的功夫,吩咐幫她提著禮盒的小廝將東西送了出去。

修仙之人沒那麽多講究,江大小姐從小到大就一個棲谷勉強算是小丫鬟,又被她留在了渡城,此番來赴宴,也沒覺得自己不帶個下人有什麽不對的,借了人家的小廝順手就用了。

白家眾人內心不知做了什麽判斷,面上都是客氣地接了禮。

只有白烏安,剛剛還對禮物好奇地不行,現在接了東西,卻只是氣悶地放在一邊,看都沒多看一眼。

江在水與白丞相打著官腔聊了幾句,低頭喝茶,順便微微側首瞟他。

小孩子嘛,在這種半社交性質的宴會上,肯定更想坐在自己親近的哥哥姐姐身邊,而不是兩個認識沒兩天的陌生人。

江在水很能理解小少爺的心理,借著下人上了菜、大家子弟食不言的空檔,湊過去說悄悄話:“你不看看我給你的禮物嗎?”

“不看。”白烏安戳著盤子裏的豆腐,把它碾成碎末末,“不好奇。”

孩子氣。

江在水從小就是“最小的孩子”,家裏有哥哥寵著,在外面也是洋洋意氣的“小天才”,大家對她都有些長輩對晚輩的縱容。

寥寥幾個小師弟小師妹,都是小大人一般少年早熟,難得碰上這麽個“小孩子”,她突然油然而生一股身為姐姐的責任感。

——也是白烏安紈絝得不像尋常小孩,反倒從另一角度和她“臭味相投”,否則以她的性子,別說責任感,不把麻煩精甩給游與明就不錯了。

有了責任感的江在水很耐心,“看看嘛,他們喜歡什麽我不知道,禮物都是隨便選的,只有你的是我精心挑選的哦。”

白烏安耳朵動了動,心不在焉的攪了攪盤子裏的碎豆腐,期期艾艾,“……什麽禮物?”

“你自己看才有驚喜感。”江在水賣關子。

白烏安抿著唇,瞄了放在一旁的盒子一眼。

片刻,又瞄一眼。

就是不伸手。

江在水都替他著急,嘎嘣嘎嘣嚼著脆骨,被震地腦仁一動,福至心靈道:“我突然想起來,裏面的東西不太好讓你爹娘看見,你拿到桌子下面,悄悄打開。”

白小少爺“哼”了一聲:“你當本少爺是什麽人?”

他說完,招手叫了個小廝,讓他擋在自己桌前布菜。

然後“光明正大”地打開了盒子。

盒子裏是滿滿的棉花與綢緞,和一個陷於其中、死死密封著的琉璃瓶子。

瓶蓋上用特殊手法黏接著一片紅木——煉制過的赤柳木,其性堅韌而富有彈性——同時以精細的手法焊接著白鋼絲,與瓶身上的機關形成一個卡扣,使瓶子可以反覆啟封而不會漏氣。[2]

琉璃難煉,赤柳難得,更何況是煉制好的這麽大一個工藝精美的瓶子。

然而卻比不上其中透著淺橘色的液體更令人好奇。

“這是什麽?”白烏安伸手摸了摸瓶子,問道。

“哼哼,你有所不知了吧。”江在水撐著下巴笑道:“這是我和阿弋研究出來的一種飲品,名叫‘氣泡飲’,制作麻煩,但口感新奇,和酒有點像,卻不會醉人。”

她點了點桌面,稍微擺了個大人的架子,“小孩子別總跑去喝酒,小心喝壞了腦子——這瓶是橘子味的。”

白烏安揚著下巴睨她一眼,不屑道:“都和你說過了,我天生千杯不醉,喝酒是但求一敗,又不是為了酒的口感。”

話是這麽說,他手上卻是十分小心翼翼地將盒蓋蓋上,把它輕輕放在一邊,離桌沿一尺的距離。

好在丞相府的桌子夠大,不然都不夠他折騰的。

江在水笑眼彎彎地看著他口是心非的動作,小聲問:“你現在還不高興嗎?”

白烏安把小廝挑好刺的魚肉塞進嘴裏,嚼了兩下咽下肚,“我沒有不高興。”

好吧好吧。江在水妥協,你說沒有就沒有吧。

誰讓你是小少爺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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